第4章“你尚不了公主。”
秋日午时，日头照得树上麻雀懒洋洋的。
左卫府门前的一颗歪脖子树。
树下一高一矮两个玉面郎君挺身站着。
门口骁骑护卫抿起唇朝二人礼貌假笑，但笑不语。
矮个郎君大言不惭，“我叫陈五牛，今日寻你家中郎将有要事相商，速速前去通秉。
骁骑护卫朝他躬身一拜，“请陈郎君稍候。
旋即脚下生风，冲进内院，一路朝身旁人急急悄声密报。
“灵真公主来了！
公主来了！
左卫府里听闻此讯，口耳相传，各个汗如雨下。
左卫掌管京城巡防和宫禁戍守，殿下不认识他们，可他们没人不认识殿下。
谁也不知道公主此行来为何意，只是一味夹紧了屁股小心行事。
颜珏正带着一队骁骑在院内操练，“哈、嘿！
叫喊声一片。
欣慰点头，差事办得不错。
嗯，今日得闲，待午休时用点美酒，好好小憩一番。
“玉卿！
他的副将崔啸天满脸惊恐，一路狂奔冲进来，公主！
公主！
颜珏正仰着脖子用水囊喝水，“公主怎么了？
“公主带着邝内侍杀进来了！
“噗！
颜珏差点把水喷出来，“公主怎么……本宫怎么了？
颜珏打眼看去，小院门口，邝玉背后探出个戴着幞头的小脑袋来，好一个娇俏郎君。
笑眼一眯，脆生生问他。
“公……殿下！
颜珏此话一出，带着满院骁骑齐刷刷跪了下去，兵甲声跪得丁零当啷作响。
纪玄灵背着手迈进门来，“起吧。
脚步轻悄，两三下跃到颜珏身边，头一歪，“玉卿？
颜珏听到纪玄灵叫自己小字，不知怎么忽觉面一热，略略侧过眼神去，不敢看她。
看她面上未施粉黛，却姿容昳丽，艳若桃李。
脑子里蹦出个词来，“活色生香。
只支支吾吾着应对，“殿下请讲。
“玉卿这个字好。
纪玄灵点着头，“倒是像你的性情。
“多、多谢。
只这两句话，颜珏顿时头昏脑涨，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殿下谬、谬赞。
纪玄灵笑着上下扫了颜珏一眼。
脖颈处红了一片，一路连到额头上。
就这？
“今日本宫留在卫府用膳可好？
玉卿中郎将？
颜珏红着脸，抿唇点点头。
纪玄灵合掌一笑。
嘿！
成了！
颜珏因这句“玉卿中郎将脑子晕晕乎乎，回过头一看，崔啸天和骁骑们各个傻眼，憋着笑不敢作声。
“咳、咳，摆饭。
先休息吧。
左卫府里颜珏的值房客厅里，纪玄灵坐得仪态端方，邝玉用银针一一将饭菜试过，各分餐亲口试过毒之后，才递至纪玄灵面前。
“嗯。
纪玄灵微微点头。
案上小碟里摆着鲈鱼脍、炙羊肉、并薤菜羹、胡麻饭。
“卫府里饭用得简便，粗茶淡饭，让殿下见笑了。
颜珏坐在纪玄灵旁边的桌案上，侧过身来同她说话。
“无妨。
纪玄灵闪着眼睛，“听闻中郎将素日里便喜用鱼脍。
纪玄灵拿起玉箸，夹了一块鱼脸颊肉，“这鱼肉中就属这一味最为鲜美，中郎将吃本宫的？
“殿下！
颜珏立即慌了神，慌里慌张从地上爬起来跪下，差点掀翻自己的桌案，“这怎么可！
一双筷子递过来，晶莹剔透的鱼肉悬着晃晃悠悠，一个不留神，“啪嗒一声掉在筵席上。
“哎呀！
纪玄灵把筷子在胸前合拢，小声嘟哝，“不好意思啊中郎将，第一次做这种事，不太熟练。
颜珏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殿下她亲手给我夹菜。
殿下她第一次给别人夹菜。
殿下她喜欢我，心里有我。
她为什么不叫我玉卿了？
是不好意思？
纪玄灵走后，龙脑香气仍幽幽盈室，颜珏在值房小榻上翻来覆去，脸颊滚烫。
脑子里宛如被人下了蒙汗药，一概公务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是夜，靖澜王府里一片祥和，其乐融融。
为补上昨日因进宫未能成的家宴，一家人围坐在亭台水榭边，一道赏月用饭。
靖澜王颜绦、王妃王撷英和颜珏，及颜珏的两个妹妹皆在。
颜珏搁下筷子，垂着眼睛羞涩一笑，“父亲、母亲，我要尚公主。
王撷英嘴角一拉，声沉如铁，“你不是前几日还不娶吗？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
颜珏挠着脖子，“……殿下她心里有我。
“蠢货！
颜绦一拍桌子，“灵真公主何等人物！
何等心机手段，你真当她是无知女儿！
竟真的看得上你！
“父亲，殿下她不是这样的人。
颜珏凛着脸，说得认真，“殿下她天真可爱，一心仰慕我。
我亦愿真心以报殿下。
颜绦火冒三丈，简首要被自己这个儿子蠢笑了。
“公主她一心想争皇太女之位，你以为她看上你的人了？
她看上的是你我手里的兵！
“殿下要利用我又如何？
颜珏沉着声，“我手里有兵，能为公主所用，是我之能，亦是我之幸。
王撷英把面前碗一推，不怒自威，虽不高声却字字有力，斩钉截铁，“你尚不了公主。
颜珏首视着王撷英，言辞恳切，“母亲，我知道你心中向着王贵妃生的澧王。
可澧王到底才五岁，年纪还小。
如今太子年轻力壮，如何也轮不上澧王的。
“糊涂。
王撷英冷冷扫了一眼自己的蠢儿子，“轮不上澧王，难道就轮得到薛皇后和灵真了？
“乌金国要和亲，一心想着要迎灵真公主。
圣人递了三次信，适龄尚未婚嫁的公主皆递了个遍。
乌金国赞普皆不同意，如今灵真公主谁也嫁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