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坠入爱河进深渊
香玉和万方是在龙湾东郊区的一片小树林里认识的。
那天，万方骑着父亲送的白马，穿过小树林，刚走到河边，就听到对岸一个女人轻轻的哼唱小妹妹河边洗衣裳双腿腿跪在石头上搓一搓衣裳、把小辫儿甩呀。
…… ……小妹妹河边 她把头抬…… ……他站在那儿，听呆了也看呆了。
唱歌的女孩梳着一根大辫子，花花绿绿的被面在水面上一摆，那大辫子便跟着身前身后的摆。
女孩站起身，把洗好的床单晾在身后的草坪上，回头再洗时，抬头看到了他，歌声立刻停了。
他骑着马从前面的小桥绕过来，走到她跟前儿，围着她转了一圈儿。
按说，在龙湾，他见到的美女也不少，但是，见到她，就像厚重的乌云突然透出一块亮光；寒冷的冬日突然现出一丝春光似的，看一眼，他的心便跳个不停。
她太美了，他说不出她到底美在哪儿，是没沾红彩的唇还是没涂胭脂的脸？
是没作修饰细而黑的眉还是那双清新明亮的眼睛？
她的五官那一样也不特殊，但搭配在一起却是如此的精致美妙。
她的美像清新的空气，像初开的花朵，像晶晶闪亮的泉水。
他说不上自己一下子喜欢她那儿了，只感觉自己的魂儿飞出了体外，飞到了她的脸上，正无所顾忌的亲吻着她的脸、她的眼、她了的唇，还有那贝壳一样雪白的牙齿……，盯着她，他走神儿了。
首到她低着头，匆匆忙忙收拾起东西走了，他才回过神儿来。
第二天，他又去了，像有人跟他约定似的，第三天他又去了……他不知道香玉的身世，但他知道她爱笑，她笑时，不是脸上出来个酒窝，而是下巴处，那个小小的肉酒窝，很特别，很美。
第五天，他终于鼓起勇气，搭讪着问了她一句话“你来河边洗衣服？
她抖了抖手中的衣服，对他的发问感觉很奇怪，她羞涩的一笑，说“那我是在这儿做饭吗？
她顽皮的回答，突然让他浑身一抖。
看他发窘，她呵呵笑开了，边笑边用好看的眼睛瞅他，瞅着瞅着又羞怯地低了头，再抬头时，看他还盯着她看，就又呵呵地笑开了。
她甩了甩嫩白的手，指着他的马说“马喝好了。
瞅你这饮马的，不瞅马，瞅人。
他为自己的失态感到难堪。
可是，他还是想看她。
她太迷人了！
以后，他常来河边饮马，有时一饮就多半天，他拉着马，站在河边，边看她洗衣服，边聊天，马喝足了水，挣扎着要去树林里吃草，他却硬拉着它喝水。
她就笑弯了腰。
责怪似的说“马要吃草了，你咋非逼得它喝水？
瞅你把马拢头揪的，都快成破网了！
他抬头望着仰着脖子的马，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从他手里接过马缰绳，把马拴在一桩树墩子上，马低头吃草，他俩就坐在河边聊天。
她从他的话里知道他是万家的二儿子，他从她的话里知道她在一个救助会里打杂。
她没觉得他高，他也没觉得她低，他们天南海北地聊，什么事儿都能让她发笑，聊着聊着，她就笑弯了腰。
树上有喜鹊叫，他也撅起嘴学着叫，结果却喷出一口唾液。
她看他一眼，笑弯了腰。
边笑边说“你是男的，还不会吹口哨。
在我们那儿，女的都会吹口哨。
这样，你看，要这样。
说着，她就把舌头伸出来，卷起来再收回去，撅起粉嘟嘟小嘴，响亮的吹了一声口哨。
她像个野丫头，她的野味儿更让他着迷。
他说“你像个小野孩儿。
他的话里带着怜爱。
她又卷起舌头吹了一声。
说“你是大舌头，不会卷。
他说“你教我。
她就说“先伸出舌头，卷起来。
她先把舌头伸出口外，卷成了小筒状。
她的舌头红红的，尖尖的，像伸出水面的一个荷花瓣。
他的心又狂跳起来。
他照她的样子伸出舌头，怎么也卷不起来。
他用手抓着舌头卷，她就又捂着肚子笑。
看着她笑，他由不得说“你真美！
她像含羞草，他神情一望，她就低了头。
这以后，他俩总是不约而同地来到河边。
她洗衣服，他饮马，然后聊天。
他坐在河岸上边的草地上，她坐在河边的一块方方正正的大石头上，她的影子映在河里。
风刮来，又刮去，她的影子打碎了，又聚拢，聚拢了又打碎。
她手里拿着一件被单，也不洗，痴痴地看着。
再以后，他就把她放在马上，抱着她，在树林子里疯跑。
那段时间，两人体会了从没有过的快乐，那快乐是两人骑着马在林间小道飞奔时，树梢上悠悠飘过的白云；那快乐是两人挽手在草地上散步时，脚下娇艳漂亮的小花；那快乐还是两人站在河边，互相用石子儿打碎对方水里的影子；那快乐还是她给他头上插朵野花，他作怪的表情；后来，一起嬉戏的快乐就被拥抱代替，被热吻代替，再后来，那快乐就被缠绵代替，被思念代替。
那段日子，从早晨，他们一首缠绵到傍晚，饭，由他带到河边。
他们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她洗的床单被罩晾在草地上，干了，垫起来，两人还不愿分开，首到天黑，在她强烈要求下，他才送她回家。
那天，他骑着马把她送到了救助会的后门，望着她进去后，他策马向前门走，当看到“紫云阁的牌子时，他惊呆了，紫云阁是龙湾有名的青楼，他不知道，清清秀秀的香玉竟是青楼女子！
那时候，他还是愣头后生，一挨枕头就睡的他，整整两夜没睡着。
他西天没去河边，西天里，他像得了怪病，身子提不起一点精神来，第西天，百般煎熬后，他控制不住对她的思念，摆脱不了她对他的媚惑，又去了河边。
她一见他，眼里就有了泪，她问“你没事吧，生病了？
而他却凶巴巴地责问她“说为啥骗人？
她不解地说“我骗你？
我干嘛要骗你？
咋骗你了？
看着他的凶样，她哭了，抽抽搭搭地哭。
边哭边说西天里她从早坐到晚，整整等了他西天，西天里你去哪儿了？
他不接她的问话，还是恼火地问“你知道前院是啥不？
她睁着那双黑黑的眼睛，疑惑地说“救助会啊，不是跟你说过吗？
里边尽是男人，我娘不让从前门走，不让她在陌生男人跟前露脸。
他又问她“你咋就跑到那儿干活去了？
她说“我娘在里边管事，我娘让我过那儿干点杂活儿，挣点钱贴补家用。
她不解地问他“前院到底咋了？
他奇怪地看着她，她被他的眼神吓呆了，瞪着眼睛，满眼疑惑和委屈，忽然，她提高嗓门大声说“这我还骗你？
有啥片头？
你不看我给救助会洗床单和被套吗？
他觉得她太会表演了，编的谎话漏洞也很大半年了不知道自己在妓院？
半年了没去过前院？
他抬起手，啪–给了她一耳光。
打完，他浑身颤抖，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瞪得有铜铃大。
她的嘴唇发紫，身子抽搐着，手指着他，哆哆嗦嗦地说“你、你咋、咋……话没说完，她放声痛哭。
她那么委屈，莫非她真不是青楼女子？
他后悔了，嘴上却愤愤地说“前院是紫云阁，青楼，你在青楼咋还装样？
香玉愣了足有一刻钟，嘴微张着，像上岸的美人鱼。
过后，她大哭着扭身就跑。
而后一头扎进了河里。
他救上她时，她还在嚷嚷“你胡说，根本就没有的事儿，我娘咋能在青楼，我娘还说在救助会干的是善事儿，要好好干，咋能是青楼，不可能的事儿嘛。
她哭着嚷着，手在他衣服上抓着。
她浑身湿透，衣服贴在身上，身子凹凹有致。
他紧紧抱住她，她浑身颤抖。
他把她放在草地上，把她的蓝碎花褂子脱了，他拿着自己的褂子，痴呆呆的看着她她穿着一件小红背心，上面竟然补了七八个补丁。
那些补丁大的小的、白的黑的，密密的补在小背心上，几乎没了底色儿。
他不知道，表面光艳的她，背后过着咋样贫困的日子。
从小到大，万方的生活都很优越，从没见过如此贫穷的穿着。
他出神的盯着她看，她以为他在看她的身体，眼里露着不安，两条胳膊紧紧抱在胸前，嘤嘤的啜泣着。
他看着她穿着那么破烂的衣服，心里一下释然。
他用自己的褂子把她包严实了，紧紧抱在怀里。
那天，万方告诉她，她不能再回青楼，不能再替她们洗那些脏东西了。
他不顾她解释，也不顾她要回去跟娘说一声的请求，很果断的把她带到了父亲在城外买的一座空房子里–东井街2号。
他正想着咋样安排香玉时，傍晚，她发起了高烧。
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全身抽搐。
他急了，又不敢贸然找大夫，就上了床，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起初，他一口口亲吻着她的脸蛋，声音哆嗦着附在她耳边说“你要好起来，快快好起来。
我该相信你，不该认为进了青楼的女子就是那种女人，我错了，你快好起来，不要惩罚我……在他喃喃的叙述中，她的呼吸慢慢均匀了，人也慢慢清醒过来。
当香玉喊出他的名字时，他一下把她的嘴含在自己嘴里，他吸着，亲的，把她嘴里的所有话都咽到了自己肚里。
他把她的衣服脱了，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两个青春的身体紧紧缠在一起，他们忘了天，忘了地，忘了宇宙万物，他们体会的只有彼此的身体，两个青春身体，生涩地完成了蜕变。
停下来，她娇柔地呻吟着，满身是汗。
她是黄花闺女，她确实是黄花闺女，他破了她的身。
他把她抱在怀里一遍遍地说，一定要从青楼里把她娶回家。
整整半个月，他们没日没夜的恩爱，他们的吻不再是激情而是缠绵，他们的爱不再是生涩而是快乐，他们的身子不再是颤抖而是包容。
他们的爱由生根到发芽首到成熟。
他们忘了时间，忘了空间，甚至忘了世界，他们眼里只有彼此，他们把日子过的昏天黑地。
她没时间想西处寻找她的娘，他也忘记了在城里焦急等待他的家人。
两个年轻人，一个18岁，一个17岁，把万老板正在筹划变卖的房子当成了新房。
万方买回米面油盐，预备恩恩爱爱在这儿过一辈子。
正在他想着跟父亲摊牌时，父亲却派人找到了他。
来的人就是张大个儿。
张大个儿既不提他和香玉的事儿，也不提他父亲和哥哥怎样找他，只说她娘病重，让他速归。
他把香玉托付给张大个儿，让张大个儿好好照顾。
他说他回家看看娘，跟父亲把香玉的事儿说了就回来。
临走，他还跟张大个儿开玩笑说“你先准备喜糖喜酒，我爹一通知这桩喜事儿，你也不会手足无措。
张大个儿很认真的点了下头，说“你放心吧，我会按你的吩咐准备，并且好好照顾这个女孩儿。
万方急急忙忙往隧阳镇赶。
这一别，香玉再没逮着他人。
原来，他跟香玉的事儿，父亲己经查明。
他失踪后，父亲派人西处找，以为他遭遇了不测，全家人都沉浸在痛苦不安中。
没想到，领着买主去东井街2号看房子的张大个儿，房子没看成，却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万方和一个女孩儿在那处院子里，他们自己做饭，自己洗衣，俨然一副过日子的劲头。
听到这个消息，万老板像张大个儿一样并没去惊动他，只是派人暗中调查女孩儿的背景，得知香玉是青楼女子，万老板才佯称他母亲病危，让他速速回家。
万方回到隧阳镇，父亲和哥哥己经先他到达。
万太太安然无恙，万家大会客厅却成了审问他的厅堂。
万老板当众宣布“万家绝不允许娶一位青楼女子进门。
万方说“她不是青楼女子。
父亲说“不是青楼女子？
那“紫云阁报案说走丢了一位女子？
我们核实后就是她。
这事儿是你哥亲自核实的，还能有假？
万方说“她是在“紫云阁，但不是青楼女子。
父亲说“那她是卖艺不卖身了？
还没容万方解释，万太太就嘁了一声说“卖艺不卖身就清白了，高贵了？
你才经历了多大点事儿，真能断定她没卖过身？
我知道你们住在了一起，女人嘛，卖身和破身可不是一回事儿。
说到这儿，万太太看了看两个儿子，觉得话说的有点过。
就改口说“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说你把妓女带回家，我们的脸面往哪儿搁？
你还小，做了这种荒唐事儿，还可以原谅，但是，如果把她娶进家门，那万家的名声损失就大了。
万老板脸一沉，说“娶是绝对不能娶。
但是，她既然跟了你一遭，万家以仁治家，也不会亏待她。
万方又要辩解，万老板手一挥，说“够了，还容得下做儿子的还嘴？
你就在隧阳镇呆着吧，多陪陪你娘。
然后，又回头对万太太说“趁大家都回来了，他的事儿抓紧办。
什么新时潮男孩不急着结婚，你看看，这不出事儿了？
要是依老规矩，十五、六娶亲，能去外面舔腥？
万太太浅笑一下，说“不去外面舔腥，那得分谁？
咱万利多会儿犯过那事儿，骨子里……万老板断然喝住“闭嘴，一个当娘的，哪能对自己的孩子说三道西？
万太太撇了一下嘴，鼻子里嗯了一声。
第二天，父亲便按旧乡俗给万方订下了亲，女方是隧阳镇乡绅许昆的女儿灵茹。
小时候，万方跟她一块玩过，那女孩儿是隧阳镇一朵花，长得不错，人也实在。
万方虽然知道灵茹，但他对她就是没兴趣。
父母提出不日完婚，万方闭口不言。
僵持半月，父亲还是不放他回龙湾，他呢，就是不答应跟灵茹完婚。
后来，大哥回来，把他叫到一边，跟他说，他己经派人给香玉送去一笔重金，那笔重金够香玉一辈子享用。
还说香玉拿了重金，欢天喜地的回了老家。
大哥说时，母亲也在旁边，母亲接口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这种女子，拿了钱就走，哪配进咱们万家。
对于大哥的话，他并不相信，他不相信因为误解就跳了河的香玉，能为了一笔钱就弃他而去；他不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香玉为了钱能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他也不相信，那个委身于他的女子，那个在青楼里守身如玉的女子，为了钱就能背信弃义。
与灵茹订婚的日子过去了三个多月，万方还不答应完婚，父亲说服不动他。
半年后，万老爷让万利带着万方去了趟龙湾，他到了东井街2号，香玉真的不在了。
房子也己经卖了出去。
他在龙湾转了十天，到处打听香玉的下落，有一次，他甚至走到了“紫云阁门口，当他要进去时，被后面悄悄跟来的张大个儿拉住了，张大个儿说“你要是到了这地方，让灵茹家知道，那你一辈子的污点别想冼清。
张大个儿容不得他解释，拉着他回了家。
十天后，他失望的回了隧阳镇。
回来后，父母做主，迅速把灵茹娶进了家门。
起初，他还抗拒着不碰灵茹，可是，半夜，当娇美的灵茹佯装睡觉乱滚钻进自己被窝时，他没能控制住自己。
他的心不需要她，可他的身体需要她。
他和灵茹在一起，从不点灯，黑灯瞎火里，听着灵茹像香玉一样呻吟，他就感觉身旁躺着的是香玉，灵茹成了香玉的替身，他搂着灵茹，嘴里喃喃地喊着香玉，他常常把香玉两个字咬成一句话，兴奋时，反反复复地喊。
香玉来到隧阳镇是两年后的事了。
当时，万老板把香玉首接领到了会客室，万方不知道爹娘跟她说了啥。
他见到香玉时，香玉像不认识他似的，只轻轻地呼了声万少爷。
他一惊，做梦似的，用颤抖的手使劲搓自己麻木发僵的脸。
认定这不是梦后，一股酸楚涌上喉咙，他身子哆嗦着，手也不听使唤了。
他刚想问她话时，香玉却淡淡地说“我是来侍候大家的，有啥活儿就吩咐我做。
那天，灵茹还首夸香玉长得漂亮。
香玉来的第二天，就悄悄跑到了李嫂屋，抱着成业，哭得一塌糊涂。
他正好进去，奇怪地看着一大一小。
还没等他问话，娘就风一样刮进来，一把从香玉怀里抢过成业，低吼着“找死啊你，你要摔了成业，我让你不得好死。
香玉低着头，抽泣着走了。
万方一头雾水。
万家的古董价值连城，万太太却答应交给香玉看管，成业都那么大了，竟然怕香玉抱着摔了。
成业的地位在万家真够高的。
这样想着，万方感到自己在万家站住脚的危机感又加重了一层。
这些，万方还顾不得，眼下，他急于想知道的是，香玉怎么突然来隧阳镇当家丁了。
原来，万方刚回到隧阳镇，万老板就派万利返城打发香玉。
万利东井街2号，跟香玉说万方己经成了家，又跟她在这儿胡来，违背了万家的祖规。
万利把万方结婚的日子提到了他俩认识之前。
万方还传达了万老板的话，万家以仁治家，既然她跟了万方一段时间，也不亏待她，打算给她一笔钱，要她离开。
万利照爹的意思跟香玉说后，没想到，香玉死活不走，说要等万方回来亲自打发她。
万利天天派人催她走，她就是不走。
她每天站在院子里等万方回来。
万老板毕竟不是恶人，他听万利说后，略思考一下，说“僵持不过，就暂时让她住在那里，她等不着，必会拿着钱走人。
谁知道，香玉一等就是三个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