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镜明抚尸察微
宫灯摇曳，将停尸的偏殿映照得一片凄惶。
杜若嫣的尸身己被移至此处，覆着白布，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熏香和药水味，试图掩盖死亡的气息。
大理寺卿周正和几位资深仵作围在银盘前，对着那支淬毒金簪眉头紧锁，低声争论。
裴镜明独自立于尸床前，屏退了旁人。
殿内只剩下他和那具曾经鲜活、如今冰冷的躯壳。
他轻轻掀开白布一角，露出杜若嫣苍白却依旧精致的脸庞。
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眸子空洞地睁着，残留着最后的惊惧与不甘。
“杜小姐，裴镜明的声音低若耳语，清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惊扰了。
他并非对亡者说话，更像是在梳理线索。
他再次取出素帕覆手，动作轻柔却精准地开始二次验看，目光比殿外的寒风更凛冽。
这一次，他看得更慢，更细。
颈项 金簪造成的创口极小，边缘整齐，周围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蓝色，正缓缓向西周扩散。
毒己入脑，瞬间毙命，故挣扎痕迹近乎于无。
他指尖隔帕轻按创口周围，触感僵硬冰冷。
毒非见血封喉的剧毒，而是某种能瞬间麻痹中枢、凝固血液的奇毒，发作极快，痛苦短暂却剧烈。
这符合杜若嫣死前那声短促的哀鸣。
双手 重点再次回到双手。
除了右手无名指指甲缝中的蜜蜡，他这次在左手食指的指腹内侧，发现了一道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划痕，新鲜，未出血，像是被极锋利的薄刃边缘（比如…金簪的凤凰尾羽？
）无意间刮蹭到。
若非他目力惊人且刻意寻找，极易忽略。
这印证了她死前可能试图去拔或触碰过发簪。
发髻与簪痕 他仔细观察发髻的散乱程度和金簪插入的角度、深度。
发髻虽有散落，但核心部分依旧稳固，金簪是精准地自特定角度（约略偏右下方）贯入，首抵要害。
这绝非意外或死者自己失足能造成，必然是蓄谋且熟悉人体构造的精准一击。
簪尾的凤凰造型并未因受力而变形，可见凶器本身极为坚固，凶手下手也异常稳准狠。
衣物与饰品 他细细检查杜若嫣的舞衣。
昂贵的云锦面料，金线绣牡丹，华丽非常。
在靠近腰侧一个不起眼的褶皱里，他发现了一根不属于衣料的、极短的深褐色毛发——像是某种动物的鬃毛，质地粗硬。
他小心取下，用特制的小银盒收好。
她身上的其他饰品（耳环、手镯、禁步）完好，无争斗拉扯痕迹。
口鼻与气息 他俯身，距离尸体的口鼻仅半尺。
除了死亡的气息和残留的胭脂水粉味，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被掩盖在熏香下的特殊味道。
不是指甲缝蜜蜡的甜腻，也不是金簪淬毒的腥冷，而是一种…淡雅的、带着微苦药气的兰麝之香。
这味道，他不久前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刑部侍郎，王崇焕。
那个在宴席上，坐在太子下手不远，始终低眉顺眼、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王崇焕有严重的头风之疾，常年随身携带一个装有特制药香的锦囊，那独特的药兰麝气，裴镜明绝不会认错。
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在裴镜明脑中飞速串联1. 蜜蜡与“烛龙特殊西域蜜蜡，指向神秘组织，是真凶身份的关键线索之一。
2. 金簪毒药奇毒，来源需追查，可能关联特定势力（如太医署、黑市、或…烛龙）。
3. 精准刺杀凶手需近身、需对杜若嫣无防备或能令其不备、需精准手法（武艺或机关？
）。
4. 王崇焕的气息他靠近过杜若嫣？
在何时？
何地？
为何留下气息？
5. 太子玉佩如何落入死者手中？
是临死抢夺？
还是凶手刻意塞入？
6. 那根褐色鬃毛来源不明，可能来自凶手衣物、作案工具或现场环境。
“栽赃太子，手段毒辣，心思缜密…却又在细微处留下了破绽。
是自信过头，还是…另有所图？
裴镜明低语，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尸床边沿轻轻敲击，节奏带着一种冰冷的韵律。
“指甲缝里的蜜蜡，是杜小姐的求生之证，也是凶手的催命符。
他重新为杜若嫣覆上白布，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仿佛在掩盖一个即将被引爆的秘密。
转身走向殿门时，脸上己恢复了惯常的温雅，只是眼底深处，那抹玄冰般的寒意更甚。
“周大人，他对等候在外、一脸焦灼的大理寺卿周正开口，声音平和，“金簪之毒，可有眉目？
周正连忙拱手，一脸愧色“裴公子，惭愧！
此毒诡异，见所未见。
似能凝冻血脉，毁损心脉，发作极快。
下官己命人查阅古籍并询问太医署，尚无定论。
您发现的蜜蜡…蜜蜡之事，暂不宜声张。
裴镜明打断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此案牵涉东宫，干系重大，一丝风声泄露都可能打草惊蛇，让真凶湮灭证据。
蜜蜡由我保管追查。
当务之急，请周大人全力追查此毒来源，尤其是…近半年内，京中可有类似毒物交易或失窃记录？
另外，着重查访杜小姐近日行踪，特别是上元节前，她可曾与人争执？
接触过哪些特殊人物或物品？
“是是是，下官明白！
周正连连点头，裴镜明的冷静和条理让他找到了主心骨。
“还有，裴镜明仿佛不经意地补充道，“方才验看，杜小姐左手食指有极细微的新划痕，似为利器边缘所伤。
请大人再仔细勘验现场，尤其是…可能遗落的、带有锋利边缘的小物件，或者…现场是否有非宫中之物遗留？
“利器划痕？
周正一愣，随即精神一振，“下官立刻带人复勘现场！
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裴镜明微微颔首“有劳周大人。
他目光投向殿外深沉的夜色，上元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再也照不亮这偏殿的阴冷。
“真相如刃，需在暗处打磨锋利，方能…一击诛心。
他拢了拢衣袖，那枚太子的玉佩和装着蜜蜡的银盒紧贴着手臂。
王崇焕…刑部侍郎…这个在权力场中一贯以谨慎平庸示人的角色，身上为何会沾染死者的气息？
是巧合？
还是…那条被烛龙牵引而来的、自以为聪明的毒蛇，终于露出了马脚？
一个清晰而冷酷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