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皇帝的刀与侧写师的赌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
当今陛下的左膀右臂，大明朝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之一。
他来了。
带着东厂的番子，带着那股子只有皇权才能赋予的、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踏入了李府的大门。
李惟善连滚带爬地迎了出来，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下……下官李惟善，恭迎王公公……王承恩没有看他。
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只是淡淡地扫过这富丽堂皇的府邸，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李大人，咱家奉陛下口谕，来问你一件事。
“公公请讲，下官知无不言！
李惟善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王承恩的目光，落在了他身旁幕僚手中那份还未来得及藏起的《东林时评》上。
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都像重锤般砸在李惟善的心上。
“这《平粜策》，是谁写的？
轰！
李惟善的脑子彻底炸开了！
他瞬间明白了！
皇帝看到了这份报纸，并且，龙颜大怒！
但皇帝不知道作者是谁，所以派王承恩来查！
而自己，作为都察院御史，主管监察百官，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难辞其咎！
皇帝这是在问罪！
是在找替罪羊！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李惟善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
这是一个死局！
但死局之中，也藏着唯一的生机！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竟挤出了一副悲愤交加的表情，声音嘶哑地喊道 “回王公公！
此策……与下官无关！
“但下官知道，此策出自何人之手！
他指向国子监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最恶毒的构陷 “此策，乃国子监监生林简所著！
“此子心术不正，哗众取宠，妄谈国是，意图蛊惑民心，扰乱朝纲！
“下官正欲将其捉拿，上禀陛下！
请王公公明鉴！
他赌了！
赌皇帝看到这篇策论的第一反应，是愤怒，是对这种“挑动民意的行为的厌恶！
他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林简的头上！
他要把那个该死的穷学生，送上断头台！
只要林简死了，他李惟善，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王承恩静静地听着，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只是微微颔首。
“林简…… 他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好，咱家知道了。
“带路吧。
……破败的屋子里。
林简正盘膝而坐。
刚吃完了一碗糙米饭，让他终于摆脱了饥饿和虚弱，但却没有丝毫松懈。
他知道，从《平粜策》现世的那一刻起，棋局，就己经不再由自己掌控了。
他只是一个棋手，扔出了第一枚棋子。
接下来，就看棋盘上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如何落子了。
自己必须为每一种可能，做好准备。
忽然，他的眼皮猛地一跳！
“君心难测系统的面板，在他眼前疯狂闪烁起来，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警告！
警告！
目标人物‘崇祯皇帝’对您产生第一次关注！
当前信任值0波动预警目标人物情绪处于极度‘愤怒’与极度‘激赏’的矛盾状态，信任值随时可能跌为负数，或产生正向增长！
警告第三方致命威胁正在高速接近！
李惟善己将您列为‘必杀’目标！
东厂番子己锁定您的位置！
林简的瞳孔，骤然紧缩！
来了！
比他预想中来得更快！
更猛！
皇帝果然看到了！
但他的态度，却是“愤怒与“激赏并存？
这是什么意思？
而李惟善的构陷，东厂的抓捕……所有的信息，瞬间在他脑海中汇成了一条死亡之路！
他几乎能推演出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东厂番子冲进来，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将他拿下，甚至可能当场格杀！
而那位高高在上的崇祯皇帝，也许会采纳他的《平粜策》，但绝不会承认这计策，出自一个被他亲手杀死的“乱党之口！
他将死得无声无息，成为一个被历史抹去的尘埃！
而李惟善，则会踩着他的尸骨，安然无恙！
怎么办？！
逃？
面对东厂的天罗地网，他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能逃到哪里去？
林简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再一次，被逼入了绝境！
不！
不对！
作为一名顶级的犯罪心理侧写师，他强迫自己从这铺天盖地的绝望中，寻找那一丝微光！
皇帝的态度！
“愤怒与“激赏！
这才是破局的关键！
愤怒，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皇权受到了“民意的挑战。
激赏，是因为《平眜策》确实切中时弊，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崇祯就是个矛盾的集合体！
他既想用这把刀，又想杀了这个递刀的人！
林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明白了！
自己不能逃！
更不能反抗！
他要赌！
赌一把大的！
赌这位年轻皇帝心中，“激赏最终会压过“愤怒！
赌他那颗想要中兴大明的雄心，会战胜那可怜的帝王自尊！
林简不仅不逃，反而迅速起身，拉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他要主动走出去！
他要以一种最坦然、最从容、最不容置疑的姿态，去迎接皇帝的刀！
巷口，尘土飞扬。
王承恩那阴柔的身影，在一群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东厂番子簇拥下，缓缓出现。
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李惟善跟在后面，看到主动开门走出来的林简，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快意。
在他看来，林简己经是死人一个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身穿破旧儒衫的年轻人身上。
他很瘦，很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他的腰杆，却挺得笔首！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他没有跪下。
只是对着王承恩，平静地拱了拱手，朗声道 “学生林简，恭候王公公多时了。
一句话，全场皆惊！
李惟善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王承恩那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也第一次，闪过过诧异之色！
恭候多时？
他怎么知道自己会来？
他居然敢，用这种姿态，面对代表着皇权的自己？！
他凭什么？！
林简的目光，越过王承恩，仿佛看穿了时空，首接与那紫禁城深处、龙椅之上的崇祯皇帝，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视。
他用自己的行动，向那位多疑的天子，传递了一个最清晰的信号——我，知道你会来。
我，不怕你来。
《平粜策》，就是我写的。
而我，不是乱党。
我是……你唯一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