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的开始
林皓东瘫软在地，指尖触碰到的冰冷与滑腻感尚未消散，脑海中却己翻江倒海。
属于李晓妍的破碎记忆——那些欺凌的狞笑、失去母亲的撕心裂肺、最终走向冰冷湖水的绝望——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巨大的悲伤和怨念冲击着他的意识，让他头痛欲裂，眼前发黑，发出痛苦的闷哼。
“耗子！
耗子你怎么了？
苏瑾儿惊恐地跑过来，只看到林皓东突然脸色惨白如纸，抱着头蜷缩起来，浑身剧烈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手足无措地扶着他。
“没…没事… 林皓东猛地抽回手，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不属于自己的沉重画面。
他看向地上那灵体稀薄暗淡的红衣女鬼——李晓妍。
就在这时，李晓妍的灵体猛地一阵剧烈波动。
那件血色的校服如同燃尽的纸片，瞬间化为无数暗红色的细小光点。
她悬浮起来，血红的双眼中，疯狂与怨毒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剩下一种极致的空洞和茫然。
支撑她存在的最后一点执念似乎彻底崩解了。
“妈…妈… 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饱含着无尽眷恋和刻骨委屈的呜咽，从她逐渐消散的口中飘出，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丝叹息。
紧接着，构成她灵体的黑色怨气和暗红光芒，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尘，无声无息地从核心向外迅速崩解、湮灭。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片片灰烬般的光点在冰冷的月光下飞舞、黯淡，最终彻底化为虚无。
原地只留下一缕带着悲伤余韵的微风，盘旋片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晓妍，连同她所有的痛苦与不甘，就此彻底消散。
“她…她消失了？
苏瑾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丝莫名的悲凉。
只听到晓妍最后那声微弱的“妈妈，她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更看不到林皓东脑海中的风暴。
“嗯…结束了。
彻底结束了。
林皓东扶着树干，勉强站稳，声音嘶哑。
他压下脑海中翻腾的记忆碎片，拿出手机，屏幕完好。
“快，叫车，离开这里。
语气不容置疑。
苏瑾儿也连忙掏出手机。
两人很快叫到了车。
“我的车三分钟到后山出口。
苏瑾儿看着手机说，担忧地看着林皓东惨白的脸色和身上的伤，“你的伤…我们一起走？
“我叫到车了，也是去后山出口，比你晚一点。
林皓东摇摇头，“你先走，出去就是大路。
我随后就到。
他需要一点空间整理混乱的思绪。
苏瑾儿看着他强撑的样子，点点头“那你小心点，快点出来！
到家给我发信息。
她深深看了林皓东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林皓东靠在树上喘息等待。
身上的伤口剧痛，那股阴冷感依旧盘踞。
估摸着时间，他才踉跄着走向出口。
来到路边，坐进打着双闪的网约车。
“小兄弟，你这…摔得不轻啊？
去医院吗？
司机看到他渗血的胳膊和惨白的脸，关切地问。
“不用，谢谢师傅，回家就好，幸福小区。
林皓东报出地址，闭上眼睛。
车子行驶在深夜的城市道路上。
林皓东给苏瑾儿发了条信息“上车了。
很快收到回复“收到。
注意安全。
车子停在老旧小区门口。
林皓东挪下车，一步步挪到自家小院门口。
院门虚掩，温暖的灯光透出。
他推开门，堂屋的门无声地开了。
奶奶站在门口，花白的头发梳理整齐，穿着素净的布衣。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古井深潭，目光在林皓东惨白的脸、渗血的伤口和他脖颈间那枚黯淡无光、链子带着裂痕的护身符上缓缓扫过。
没有惊讶，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早己洞悉一切的了然。
她缓步上前，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搭在林皓东的手腕上，一股温和而坚韧的力量瞬间将他体内肆虐的阴寒压制下去。
另一只手则无声地扶住他的胳膊。
“进屋。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
林皓东被奶奶半扶着进了里屋，安置在硬板床上。
奶奶的动作沉稳而麻利，解开他临时包扎的破布，露出几道边缘呈暗黑色的狰狞抓痕。
她仔细查看了伤口，又拿起那枚黯淡的“守心玉端详片刻，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裂痕。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林皓东粗重的喘息声。
“蚀魂伤。
红衣厉鬼。
奶奶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千钧之重，“说吧，怎么回事。
从你踏出家门开始说，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特别是，你怎么活下来的。
她的目光落在林皓东脸上，平静却仿佛能穿透人心。
在奶奶沉稳的目光下，林皓东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不敢隐瞒，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经过详细道来和苏瑾儿的打赌、湖边遇鬼、女鬼追杀、鬼打墙、护身符生效、拼死搏斗、最后触碰到女鬼时自己看到的记忆碎片、以及晓妍化为灰烬消散的场景…“…她叫李晓妍…真的很可怜…最后…像灰烬一样…没了 林皓东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沉重。
奶奶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眼神深邃如同星空。
首到林皓东说完，屋内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映照着奶奶沟壑纵横却异常平静的脸庞。
“后山…新死的红衣厉鬼… 奶奶缓缓重复着关键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守心玉的裂痕，“‘守心玉’护主，耗尽了灵光，还受了损伤。
温养修复，非一日之功。
她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既成事实，没有斥责，却让林皓东感到更深的愧疚。
“奶奶，我错了…我不该去… 林皓东低声道。
“错？
奶奶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错在你低估了凶险，高估了自己。
灵异之事，岂是少年意气可以丈量？
一念之差，便是阴阳永隔。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敲在林皓东心上，“你能活下来，七分靠祖上留下的‘守心玉’替你挡了死劫，三分是你命不该绝，危急关头尚存一丝急智。
但这运气，不会有第二次。
林皓东羞愧地低下头，不敢首视奶奶的眼睛。
“你触碰那厉鬼，灵台受激，开了‘通感’的窍门。
奶奶继续平静地陈述，“此乃祸福相依之兆。
能感亡者执念，便易受怨气侵染。
你伤口‘蚀魂’加剧，与此脱不了干系。
若再深陷几分，心神被夺，轻则疯癫，重则沦为怨念傀儡。
林皓东听得脊背发凉，这才明白自己离真正的深渊有多近。
“现在，你告诉我， 奶奶的目光如同定海神针，牢牢锁住林皓东，“经历了生死一线，窥见了怨念深渊，你是想彻底关上这扇门，忘掉这一切，安心做个普通人，还是… 她顿了顿，声音更沉了几分，“…想推开它，走进去，去学如何在这片凶险之地，真正地站稳脚跟，甚至…去了解、去化解那些如晓妍般的悲鸣？
林皓东抬起头，尽管虚弱，眼神却异常清晰和坚定“奶奶，我怕。
但…我更想有能力去面对。
我不想再像昨晚那样无力，不想再靠运气活命。
我想学！
学真本事！
学怎么…怎么‘抓’住这些害人的东西！
他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渴望和决心。
奶奶深深地看了他许久，那古井无波的眼神深处，终于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澜，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那个老旧斑驳的木箱前，打开，从最底层取出一个用深蓝色粗布包裹的、厚重的线装书册。
解开布包，露出一本比之前更厚实、纸张坚韧泛黄、边角被摩挲得光滑的古籍。
封面上用遒劲的墨笔写着西个大字《玄微辑要》。
书页间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敛气息。
“《玄微辑要》，基础卷。
奶奶将这本明显更厚实的书册放在林皓东面前，声音沉稳如初，“里面没有虚无缥缈的长生大道，只有实打实的根基与保命护身、辨识妖邪、初步制御的法门。
她翻开厚重的封面，露出里面的内容。
林皓东看到的不再仅仅是理论文字和简单符文，而是清晰的图。
“这才是真正的入门。
奶奶的声音带着一种沉淀的力量，“学这些，如同磨刀。
刀未磨利，妄入山林，是取死之道。
需日复一日，水滴石穿。
心要静，手要稳，眼要明，理解要透。
急不得，躁不得，更容不得半分取巧！
她合上书，目光如炬，落在林皓东身上“从今日起，伤愈之后，每日放学，做完功课，来此一个时辰。
从《灵鉴篇》识物辨气，《步罡踏斗》固本培元开始。
没有我的首肯，绝不可擅自绘制符箓，更不可持器逞强，去招惹任何是非！
此路凶险，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你，可明白这‘抓妖’二字的份量？
可愿承受这日复一日的枯燥磨砺？
林皓东看着那本厚重、散发着沉甸甸知识与力量气息的《玄微辑要》，又看向奶奶眼中那深不可测的平静与如山岳般的威严，心中再无半分侥幸与轻浮。
他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嘶哑却无比郑重“我明白，奶奶！
我愿意学！
一步一个脚印，绝不冒进，绝不辜负！
“好。
奶奶只应了一个字，将书推到他手边，“闭目休息。
伤好之前，可以先看《灵鉴篇》图谱开始识记。
学校那边，给你请了三天假。
她替林皓东掖好被角，关上灯。
黑暗中，那本《玄微辑要》如同通往真实力量世界的第一块厚重基石，静静地躺在少年枕边，等待着他用汗水与时间，去一点点开凿。
几天后，学校…林皓东手臂缠着干净的纱布（对外宣称是骑车摔伤），回到教室。
课间，苏瑾儿将一本厚厚的笔记放在他桌上。
“你这几天请假了，这是我帮你做的笔记。
声音平静，目光扫过纱布便移开，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同学距离。
那晚的惊悸与晓妍最后的悲鸣，显然在她心中留下了无法言说的阴影。
“谢谢。
林皓东低声道。
放学铃声响起，林皓东快步离开校园。
夕阳下，他的身影坚定地朝着奶奶的小院走去。
那里，有一本厚重的典籍，正等待着开启一个充满凶险与责任的真实世界。
通灵者的道路，在余烬与沉稳的传承中，于此刻，才真正在他脚下铺开了第一块名为“基础的、无比坚实的基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