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婚夜不见人
红盖头的纱磨着鼻尖，挡了大半视线。
引路太监的嗓子尖得像针，扎得人耳朵疼“五皇子妃这边请，殿下……殿下另有要事，先安置您在‘静云轩’歇着。
脚下的路越来越静。
喧闹的鼓乐、人声都被抛在身后，最后停在一扇朱门前。
有人推了我一把，踉跄着跨过门槛时，木头摩擦的“吱呀声钝得刺耳。
我低头，盖头的纱垂下来，刚好能看见那道门槛。
边角的漆皮卷着翘，露出底下暗沉的木头，像块被弃置多年的朽骨，硌得我脚心发疼。
“到了，您自便吧。
太监的声音不耐烦，盖头被粗鲁地往上提了提，露出眼前一小片地面。
他的脚步声匆匆远去，周遭瞬间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东绵的规矩，新婚夜跨门槛要夫妻携手才吉利。
我抬手按住盖头，指尖触到纱上绣的金线，冰凉冰凉的。
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伸手掀开——眼前的“新房，比我想象的还要冷清。
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后退半步。
桌上孤零零一支烛，火苗跳着，映出满室狼藉墙角结着蛛网，案几上蒙着薄灰，本该贴喜字的地方空着，倒放着个豁口的青瓷瓶。
最扎眼的是窗台下的花。
月季、兰草，叶子都黄恹恹地耷拉着，土干裂得像龟壳，显然是许久没人管了。
那股子霉味里，混着花草烂根的气息，酸溜溜的。
我走到窗边，推开条缝。
外面的月光漏进来，刚好落在一盆半死的茉莉上。
抬手摸了摸窗棂，不算太脏，想来白天日光是能照进来的。
“可惜了。
我低声说，像在跟花说话，“有光却没人浇水，跟我倒有几分像。
转身看见屋角的水缸，盖着木盖，边缘长了层青苔。
从袖中摸出奶娘留的小银勺，掀开盖子舀了半勺水——银勺没变色。
水是干净的。
找了个缺角的铜盆，从水缸舀水，挨个给花浇下去。
水流过干裂的土，发出“滋滋的轻响，像久渴的人在饮水。
浇到那盆茉莉时，指尖触到一片还带着点绿意的叶子。
忽然想起五岁那年，奶娘在她的小院子里种了满院茉莉，说“花比人好，你对它好，它就开花给你看。
烛火跳了跳，映着满室狼藉。
我这个“新娘穿着大红嫁衣，蹲在地上给蔫花浇水，实在滑稽。
可看着水珠顺着叶片滚落，心里那点空落落的地方，竟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些。
浇完最后一盆，首起身时腰酸得厉害。
这才发现，屋里除了这张铺着红褥子的床，竟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
床倒是干净，褥子叠得整整齐齐，不像没人住的样子。
赵煜竹……他平时就住在这里？
不可能吧！
刚坐下歇脚，就听见门外传来两个守卫的闲聊，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飘进来。
“我说，这东绵公主也够惨的，嫁过来连新郎官的面都没见着。
“惨什么？
她那部落早就被三皇子榨干了，穷得叮当响，嫁过来不就是当个摆设？
搞不好是来等死的。
我捏紧了袖中的绣针。
另一个人压低声音“你小声点！
再穷也是个公主……不过说真的，陛下把她塞给五殿下，不就是因为没人要？
听说东绵还欠着咱们大诚的税，这公主，说白了就是个‘血包’，早晚得被榨干价值。
“嘘——当心被五殿下听见！
“听见又怎样？
他老人家现在指不定在哪喝得烂醉呢，哪管这屋里的死活……血包？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织过云绵，握过绣针，也试过无数次毒。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和那些被抢的云绵、被征的税，没什么两样。
正想着，“喵一声轻叫。
一只巴掌大的小野猫从窗缝钻进来，灰扑扑的，警惕地盯着我。
我屏住呼吸，慢慢朝它伸出手。
它却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别怕。
我放低声音，像哄孩子似的，“这里没什么吃的，就算有，也可能有毒。
我指了指案几上那盘早就凉透的糕点“看见没？
那东西碰不得。
小猫歪了歪头，忽然“喵了一声，跳上窗台，又从缝里钻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我望着空荡荡的窗台，忽然笑了。
连只猫都比我机灵，知道这地方不能久留。
烛火渐渐弱下去，门外的闲聊声也停了。
我躺到床上，红褥子带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
赵煜竹还没来，或许今晚不会来了。
也好。
我闭上眼，至少这一夜，不用跟人斗，不用试毒，只用等着天亮——就像等着那些被浇了水的花，能不能活过来。
